80年代的大前村小學(xué)在我們村東南的關(guān)帝廟。學(xué)校原西門向南有一大塊田地,是劉江河大伯的杏園。杏園三面臨溝,北邊是一行土墻。
春天,杏花開了,從教室外面的臺階上望杏園,杏園像一簇白云。春風(fēng)吹過,學(xué)校滿是濃濃花香。學(xué)校的院子里、房頂上,落滿了白色的杏花花瓣。
杏園里的杏熟了,在操場聞到杏香,好些人都流下了口水。放學(xué)時幾個伙伴相約,吃過飯早早來學(xué)校,一塊去吃杏。我們穿過麥田中間的小路來到杏園。杏園里沒人,北邊是一片殘垣斷壁的土墻,天然的上樹臺階。一溜人從殘墻上爬到靠墻的一棵杏樹上。一樹黃黃的小杏,我們叫它羊糞蛋杏。摘下就吃,真甜!我們邊吃邊往襖兜里裝,媽媽給我縫的襖兜太小了,不一會便裝滿了。我們一個一個溜下樹,神不知鬼不覺回到教室。小伙伴們都上學(xué)來了,我們分給小伙伴吃。幾天后我們又到了杏園,劉大伯在一棵大杏樹下,鋪一片蘆席躺著,看樣子是睡著了。我們又悄無聲息摸到樹上,準備摘幾個就走。忽然聽到大伯發(fā)出打雷般的鼾聲,我們又放心摘,襖兜里裝滿。我們剛溜下杏樹,大伯忽然站起來了,嚇得我們準備逃跑,大伯喊:“跑什么?你們這些毛猴子,我早知道你們今天會來,兩天沒吃杏,癮發(fā)了,我看你們把這棵杏摘完,再到那棵樹上摘?”我們嘻笑著說:“大伯,那幾棵樹上杏也熟了!”大伯笑著說:“你們想得美,快上課了,滾滾滾!”原來大伯并不嫌我們來吃杏,他一直醒著,打鼾是怕我們緊張,從樹上跌下來。
我們再一次來到杏園時,那棵靠墻的杏樹上只剩下樹稍上幾個杏兒在擺動,大伯仍在那兒睡著。沒吃上杏回去不甘心。我們幾個交換了一下眼色,一起走到老人身邊,高聲叫:“大伯!”大伯睜開眼睛問:“你們又來干什么?”我們齊聲說:“想吃杏!”大伯坐了起來:“想吃杏,把嘴打!”“打過了,還想吃。”“那個牙想吃,把那個牙拔了!”我們正在換牙的年齡,便張開嘴指著自己的豁豁牙說:“牙拔了,還想吃!”大伯笑了,站起來,拿起靠在樹上的一根長竹桿,給我們在園子中間的一棵樹上打了一下,杏兒像雨點一樣落下來。“一人只能拾兩個,不準多!”大伯一邊喊,一邊又用竹桿往樹上打,地上落滿了黃黃的甜杏。每個人一個勁地拾著,往自己的襖兜里裝。大伯不打杏了,喊:“把地上拾干凈,拾不凈打屁股!”見我們拾完了,每個人的襖兜已裝滿了,大伯又喊:“滾滾滾!上課去!再不準來了!”“等樹上沒杏了,我們還要來,來給園里拔草。”那時節(jié),除了大伯的杏園,村里還有一個石榴園,好幾個棗園,沒有人拿去賣,都是自家吃,送親戚,本村人都是隨便吃。我們是村里的孩子,大伯并不嫌我們來吃杏。我們一來,杏園熱鬧了,大伯心里高興。
收麥假后,杏園成了我們放學(xué)后最愛玩的地方。螞蚱杏園地面有好多螞蚱窩,一個螞蚱窩里有兩個小通道到地面,雨后在地面上可見兩個清晰的小園門。我們用小枝條掀開一個小園門,大伙圍成一圈觀看,一個人喊:“螞蚱、螞蚱開門開窗啦!”連喊兩遍,螞蚱出來了我們便捉住它玩。有沙的地方,有倒塌窩,窩里有個小蟲,我們叫它“倒塌”, 我們把它捉出來,再把沙子抹平,把它放在沙子上,看著它往沙里鉆,一會兒,小蟲子不見了,沙面上留下了一個倒著的塔型窩。
1992年杏園沒有了,那時我已上初中,每周末回村路過杏園,我都會在杏園站停一會兒,杏園北邊沒圍墻了,園內(nèi)長滿了荒草,只有溝邊的幾株石榴樹還在。我的眼前又出現(xiàn)了北邊的羊糞蛋杏樹,東邊的白杏樹,園中間的紅臉杏樹……有幾次我站著都流下了口水 。大伯還在杏園下邊的窯洞住著,假期我愛去大伯的窯洞。每次到大伯窯洞,窯洞土炕上總躺著一個干瘦老頭,大伯說是呂先生,呂先生是李村人,寫得一手好字。大伯窯洞的墻壁上貼滿了字畫,畫全是大伯畫的,每張畫上都有題詞,大伯說題詞是呂先生寫的。進了大伯窯洞,好像進了畫展室。大伯對我說:他的畫,呂先生的字;北原上各村,獨自一家,再無有。
大伯的杏園是我們小時侯的樂園,永遠留在我們的記憶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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