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年前,走進意大利的鋼廠,陸兆剛第一次知道,原來臟活、累活、;疃伎梢越唤o機器。國外的工人在空調房吹著空調、看著監(jiān)控,按著按鈕操縱設備,眉眼神情中皆是自如。
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巨大的差距,“什么時候我們廠里也能這樣,”他感慨,“生活也要一樣。”
柳州北郊,距市中心10公里,螺螄粉的味道逐漸消散,穿過刻著“柳鋼”二字的黑色巨石,是一個13平方公里的鋼鐵世界。
柳鋼集團辦公大樓
上世紀50年代末,為響應黨中央號召,兩萬多建設者在茫;脑辖ㄆ鸨蛔u為“壯鄉(xiāng)明珠”的十里鋼城。
63年過去,這座鋼城已成為廣西經(jīng)濟重要支柱。每天,上萬噸鋼材搭載輪船、汽車、火車運往世界各地。
逃離
“前五年,每天都有人想著離開”。
身為鋼二代,陸兆剛對這一切無比熟悉。父母是柳鋼最早的煉鋼工人,他從小就目睹他們在鋼花四濺的煉鋼爐下汗流浹背地工作。鋼廠全年無休,24小時都要有人把守,即便是休息也要時刻待命。
“高!薄翱唷薄袄邸,陸兆剛的大學同學對鋼廠沒有好印象,覺得“對人不夠尊重”。
2000年,22歲的陸兆剛大學畢業(yè),一心想著去高科技和輕工業(yè)公司。父母的鋼廠情節(jié)讓他回到鋼廠“要繼續(xù)為鋼廠服務”,拗不過家人,他進入了柳鋼中板廠,成為維護電氣設備的基層電工,從最基層的接線活開始了職業(yè)生涯。
他學的是自動化,想發(fā)揮所長,用技術改善工人的工作環(huán)境。但那會兒的鋼廠,人更多是繞著機器轉。設備自動化程度相對較低,大部分要靠人手動操作,機器24小時連軸轉,人也一刻不停歇。
“傻、大、笨、粗”。陸兆剛形容之前的生產方式。
老產線環(huán)境惡劣,轟鳴聲下,灰塵、機油、鋼水四濺。陸兆剛上班第一周碰上設備檢修,每天下班只剩下眼睛是白的。
“前五年,每天都有人想著離開”。礙于家人,他只能在車間一個雜物房里搭建實驗室,默默鉆研技術。
2005年,柳鋼向高質量生產邁進,急需各方面人才。陸兆剛競聘成為技術主管,負責柳鋼邁向高自動化產線的第一個項目。廠里從英國進口了一條熱軋生產線,引發(fā)了全廠圍觀,畢竟這是柳鋼歷史上自動化程度最高的產線。
技術主管要負責整條產線設備的安裝、機器校準、調試和故障分析。因為對自動化設備不熟悉,光調試就有三四十號人,為了調整參數(shù),大家三天三夜不休息,困了就睡在設備的包裝皮上。
幾個月后,柳鋼的第一個高品質鋼卷出爐。廠里把這卷熱軋裱裝起來,中間寫著英文縮寫“RZ”,放在熱軋廠房前。
每次經(jīng)過,陸兆剛總是忍不住感慨:“當年真是一切都是土土的。”土歸土,但接觸自動化設備后,他想逃的心思算是平息了一些。
壓抑
“那幾年人更像個機器,被更大的機器管著!
熱軋項目成功達產后,陸兆剛作為技術骨干負責冷軋廠的籌備。冷軋廠配置的是全柳鋼自動化程度最高的設備,承擔著生產最高精度鋼卷的責任。
為了吸取國外先進經(jīng)驗,柳鋼選派陸兆剛和廠里的技術人員去意大利培訓。接觸到業(yè)界天花板,他才知道原來臟活、累活、;疃伎梢越唤o機器,國外的工人在空調房吹著空調、看著監(jiān)控,按著按鈕操縱設備,眉眼神情中皆是自如。
陸兆剛第一次如此直觀地感受到巨大的差距,“什么時候我們廠里也能這樣!八锌,“生活也要一樣。”
五年電工生涯,他深知一線工人的艱辛。
冷軋廠作為柳鋼品質最高的產線,對鋼卷性能和生產環(huán)境都有極為嚴苛的要求。僅就外觀而言,一卷鋼常規(guī)一千米,薄款兩千米,連一厘米劃痕都不能有。冷軋廠的地板要干凈得幾乎能映出人來,重要設備諸如軋機、爐臺等更是不能有一根頭發(fā)絲。
鋼帶速度每分鐘七百至八百多米,平整機組每分鐘高達一千米,普通人看上兩分鐘就會暈倒,而工人卻要看上一整天保證鋼卷表面品質。
這只是最基礎最簡單的一環(huán)。冷軋是長流程作業(yè),酸軋、退火、平整,重卷,每一道工序都要人盯著,除了觀察表面,還要時刻注意鋼材工藝參數(shù)和設備穩(wěn)定性,一旦缺陷流轉到下個工序,便會讓整個產線的成果付之一炬。
有一次,放鋼卷的按座上有一顆螺絲釘往外凸了一點點,在鋼卷上留下了細微印子,導致當天生產的近萬噸鋼卷降級銷售。
所有工序流轉全靠手抄報數(shù)據(jù),鋼卷號、規(guī)格型號、現(xiàn)場清潔、設備維護……每一天,工人們不得不成為“表哥”“表姐”,在大大小小的報表上記錄下幾十上百項參數(shù),抄錯一個數(shù)字罰10塊錢。
抄表抄到手抽筋的日子,張亮記憶猶新。
2008年,張亮從湖南冶金職業(yè)技術學院畢業(yè),成為冷軋廠退火車間的退火上料工。退火是帶鋼出產成品的中間環(huán)節(jié),車間噪音分貝超過80,夏季溫度高達45攝氏度,交流基本靠吼。平時,張亮除了繃著神經(jīng)生產,還要對著爐臺抄表,一天下來工作服全部被汗液浸透。一個月下來,經(jīng)手的報表堆起來就有半個人高。
張亮覺得壓抑,那幾年自己更像個機器,被更大的機器管著。
即便如此,抄錯、抄漏的現(xiàn)象還是時有發(fā)生,一旦出現(xiàn)問題需要回溯,還要重新翻找表格匯總、統(tǒng)計,繁瑣不說,還不準確,最后不得不淪為糊涂賬。
張亮(中)和工友
陸兆剛統(tǒng)計過,從最底層到最高層的數(shù)據(jù)收集至少要15天,管理層根本沒法及時掌控第一手資料。
“再這樣下去人都要被搞瘋了!标懻讋偲惹械叵胝业侥穷w按鈕,他希望冷軋廠的工人能告別抄表,早日過上吹空調、按按鈕工作的好日子。
自由
他覺得自己終于像個人,而非機器上的零件。
一開始的嘗試并不順利,PC時代,陸兆剛用PAD做出一個手持系統(tǒng)代替抄表。但當時網(wǎng)絡信號不好、系統(tǒng)反應慢,后臺數(shù)據(jù)庫也不穩(wěn)定,“都寵成爹了,還是三天兩頭死機”。工人們錄不進數(shù)據(jù),焦急萬分。陸兆剛慚愧,PAD不僅沒有減輕負擔,反而耽誤了大家的工作。
那幾年,陸兆剛和團隊將市面上的數(shù)字化平臺都了解了一遍,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產品。
一直到2015年,陸兆剛接觸到釘釘和阿里云和低代碼理念。在他看來,相比于過去成本巨大的機房和數(shù)據(jù)庫,釘釘前端輕盈,后端阿里云的云服務又足夠穩(wěn)定,降低了數(shù)字化轉型的試錯成本。
在他帶領下,自動化室技術團隊用一天時間熟悉平臺,用十分鐘做出了一個流程審批系統(tǒng)。很快,基于低代碼開發(fā)的應用幾乎覆蓋了全部協(xié)同辦公場景,并逐漸進入到生產環(huán)節(jié)。
“3年來,我們一直在驗證一件事,釘釘?shù)降子卸啻竽苣停俊标懻讋傉f。
2018年,柳鋼基于一體兩翼戰(zhàn)略打造的防城港基地。新基地信息化建設從零開始,陸兆剛從流程協(xié)同入手,將生產系統(tǒng)搬上釘釘。
在冷軋廠,所有鋼卷都有一個帶有產品信息的二維碼。鋼卷準備入庫時,通過釘釘掃描,輸入相應庫位號,行車便會將鋼卷運送到相應位置,完成入庫。后續(xù)的核單、出庫、導貨也能通過二維碼完成,再也不需要人工手抄和比對數(shù)據(jù)。